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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8章病來如山倒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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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8章 病來如山倒

林子森見葉雪山病怏怏的只是要睡,就扶著他上樓回房躺好,又像往昔一樣俯下身去,輕聲問他:“少爺,晚上想吃點什麽?”

葉雪山像一條病蛇一樣,長條條的拖在床上,關關節節仿佛都松散了開。閉著眼睛把臉埋進枕頭,他嘶嘶的說道:“什麽都不想吃。”

林子森知道他是上火,可原來也上過火,沒耽誤過吃飯,這時就懷疑他是犯了胃病:“弄點清淡的呢?稀粥煮爛了,再配點小菜?”

葉雪山依舊是毫不動心:“不要,吃了不舒服,要吐。”

說完這話,他伏在枕上幹咳起來,吭吭吭哢哢哢,咳的上氣不接下氣,幹巴巴的累人。林子森連忙為他上下摩挲了後背,等他順過氣了,又倒了一杯溫水餵給他喝。他偎在了林子森的臂彎裏,茫茫然的張嘴喝了一小口;林子森眼尖,就見他嘴裏不大對勁。放下杯子捏開嘴一看,林子森就見他嗓子紅腫的快要封死,口腔內壁遍布白點,仿佛全是潰瘍。

“哎喲!”他真心疼了:“嘴裏怎麽都爛了?疼不疼?”

葉雪山昏昏欲睡的沒出聲,一雙眼睛閉得穩當,連睫毛都不動一下。

林子森沖了一碗藕粉,用小勺子強行餵了葉雪山幾口。葉雪山似乎是早就憋著一場大病,忍著忍著忍到他回來,把心一放,就一發不可收拾的真病起來了。

昏昏沈沈的躺了兩天,他身上越燒越燙,吃了西藥也是無濟於事。林子森本來還有許多大事要做,如今也騰不出手了,日日夜夜守著葉雪山不敢離開。這天半夜他燒了幾個煙泡,深吸一口轉向葉雪山,把煙勻勻的噴出去。葉雪山連吸鴉片煙的力氣都沒有了,蒼白著一張臉陷在柔軟床中,本來把氣喘得嘶嘶作響,林子森耐心的噴了一陣子煙,葉雪山的呼吸果然就利索多了。

林子森嘆了口氣,睡不著覺,有著一肚皮的陰謀詭計要理。關閉電燈打了個盹兒,再睜眼時已到天明。首先伸手摸上葉雪山的額頭,出乎意料的高溫把他嚇了一跳。

他朦朧的眼睛立刻就放了亮光,欠身湊過去細細一瞧,他驚恐的“呵”了一聲——葉雪山的臉上發出了紅疹子!

他活了三十多年,見多識廣,什麽不懂?一拍大腿坐起來,他手忙腳亂的穿上衣褲,早上一頓大煙也不要了,推門就往樓下跑。不過一個小時的工夫,他用汽車從外面接來一名熟識的醫生。大冷天的,醫生裹著大衣哈欠連天,夢游似的下車往樓內走。林子森拎著個小醫藥箱跟在一旁,邊走邊說:“看不出是麻疹還是猩紅熱,反正燒得燙手,叫都叫不醒了!”

醫生打了一個氣吞山河的大哈欠,終於徹底清醒過來。大步流星的進入樓上臥室,醫生一眼就做了判斷:“麻疹!”

對於麻疹,醫生也沒有立竿見影的特效藥可用,只能憑疹子慢慢發出來。林子森幼年時發過疹子,所以如今不怕,可以裏裏外外的隨便走。熬了一點清熱解毒的湯藥,他餵葉雪山喝了兩口,不敢多餵,怕降溫太快,疹子發不出去,更危險。

葉雪山一時清醒,一時糊塗。清醒的時候他扭過臉,追著林子森看。林子森察覺到了他的目光,就坐在床邊不動了,低頭笑問:“這麽大的人了,還生疹子?”

葉雪山張了張嘴,說不出話。林子森給他掖了掖被角,然後含著笑意看他。病勢來的很兇猛,葉雪山的面孔脖子已經全被疹子覆蓋,一張花點子臉浮腫的厲害,林子森饒是看慣了他,猛的一瞧,依然感覺瘆得慌。

葉雪山又張了嘴,連嘶嘶都發不出來了,就只剩了口型。林子森俯身把耳朵貼了上去,才知道他是想要一面鏡子照一照。

林子森當真拿來了一面小圓鏡。把鏡子往葉雪山面前一懸,正如他所預料的那樣,葉雪山大吃一驚,顯然是被自己的新面貌嚇著了。

林子森憐愛的問他:“醜不醜?”

不等他回答,林子森彎腰在他的花點子腫臉上輕輕親了一下,又問:“醜不醜?”

葉雪山的溫度幾乎快要灼傷了林子森的嘴唇,他接連吻著葉雪山,像是在吻一塊火炭,燙的他蜻蜓點水無處棲息:“醜不醜?”

葉雪山神情呆滯的笑了,一笑,就更醜了。

笑過之後,他入睡了。疹子在他的睡眠中蔓延開來,仿佛只是一轉眼的工夫,他就徹底沒了人樣。醫生來過幾次,每次都會聽聽心肺,心肺倒還一直沒有問題。

林子森不敢脫衣服上床了,沒日沒夜的守在床邊,得空打個瞌睡,床上一有動靜,他就立刻驚醒。午夜時分,他實在熬不住了,靠著床頭迷迷糊糊,一個腦袋垂到胸前直晃。正是要睡不睡之際,身邊的葉雪山忽然動了。

他猛然睜眼望過去,就見葉雪山也睜了眼睛,直勾勾的望著上方,神情是非常的認真,幾乎到了若有所思的地步。

委委屈屈的一抿嘴,葉雪山發出了輕而清晰的聲音,像是靜夜裏的一聲弦動:“我要死啰。”

然後他閉了眼睛,又恢覆了方才的昏睡狀態。林子森直眉瞪眼的楞在一旁,懷疑葉雪山陽氣太弱,也許是剛剛見鬼了!

然而從這一刻起,葉雪山開始慢慢降溫,一身的疹子也開始有了消退的趨勢。隨著紅色疹子的減少,他漸漸露出了慘白的本來面目。林子森長久的站在床前看他,發現他已經瘦成了個輕飄飄的小紙人。光看面孔,瘦得還挺好看,因為鼻子下巴都是清秀模子,線條輪廓全禁得住推敲,嘴也是葉太太的嘴,嘴角柔軟的翹一翹或者撇一撇,偶爾動作大了,就顯出兩個清晰的梨渦。他所有的男子英氣全繚繞在眉眼之間,臉一白,眉眼越發顯得黑如墨畫,看起來有種少年式的英俊。

有那麽一瞬間,他心軟了,認為兩人就這麽過下去也不錯。他看出來了,少爺和太太不一樣,少爺比太太好得多。少爺和他多親啊,他怎麽舍得把少爺傷到走投無路?

一瞬間一過去,他又恢覆了冷硬心腸。少爺年輕,二十多歲,有大把的光陰可以揮霍,自己現在還能夠陪著少爺往前走,再過幾年有了歲數,他緊趕慢趕都追不上了!

林子森一邊伺候著日漸康覆的葉雪山,一邊接收了青島運來的印度煙土。下一步該怎麽走,他一時有點舉棋不定。不料正值此刻,金鶴亭像個鬼似的,偷偷溜回了天津。

金鶴亭和他的大人物仇家依舊沒有和解,可總在外面躲著也不是長久之計。大人物放出話來,說這回至少要割他一塊肉,言外之意是要大大的勒索他一筆。

金鶴亭不怕被勒索。常在河邊走,哪有不濕鞋?不能只許他勒索別人,不許別人勒索他。難得碰上個頂厲害的,他識時務,願意花錢買命。問題是他沒那麽多錢。

大人物氣吞山河,開口就是百萬以上。金鶴亭第一次聽到數目的時候,幾乎受寵若驚,沒想到自己一條性命,居然如此值錢。驚過之後他恢覆理智,正要重新審視一下自己的財產,結果李三爺過來,告訴他公司沈了一條船。

金鶴亭聽過之後,白臉更白了。

煙土生意在近幾個月內是指望不上了,不賠就是好樣的。他想出去借錢,哈代先生越有越吝,可以忽略不計;葉雪山也有錢,然而新近把幾百萬財產全投在了公司裏面,就算有相助之心,怕也是有心無力。金鶴亭想不出自己能從哪裏借來七八十萬,又不舍得出賣名下產業,所以就終日擔驚受怕唉聲嘆氣,縮在家中不敢出門。

這日下午,天下飄起鵝毛大雪。金鶴亭把家中女人召集起來湊成一桌麻將,百無聊賴的消遣光陰。正是娛樂之時,林子森忽然來了。

林子森穿著一身灰撲撲的皮袍子,頭上身上都是雪花,站在金鶴亭面前一躬身,他和和氣氣的說道:“剛聽說您回來了,我過來瞧瞧您。”

金鶴亭知道他不是一般夥計,在葉雪山那裏能當家,所以也不怠慢:“大雪天的,何苦特地跑一趟。子淩還好啊?”

林子森低頭答道:“我們少爺出了疹子,正在家裏養著呢。”

金鶴亭點了點頭,然後長嘆一聲:“我沒出過疹子,等他好了,我再去看他。沒大事吧?”

林子森笑著一搖頭:“沒大事,疹子正退著呢,過兩天就能消幹凈了。”

金鶴亭又嘆了口氣,心思一個勁兒的往鈔票上跳。別有用心的又看了林子森幾眼,他忽然起了興致,很想和對方談談。

“你知道我的事吧?”他開口問道。

林子森正在籌劃著把話題往這方面引,沒想到金鶴亭更主動,心中便是一喜:“知道,金先生有法子了嗎?”

金鶴亭神情落寞的垂下眼簾:“我有個屁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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